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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抒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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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人鳳費了不少的力氣,總算是把金玉郎收拾幹凈,送去了後院的幹凈屋子裏。

段人龍一路緊跟著,一手端著一杯熱茶,一手托著一條熱毛巾。

金玉郎脫了外衣,彎腰坐在床邊喘息,短發濕漉漉的,是方才鬧出了滿頭滿身的大汗。

喘成這個樣子,他還強掙著要說話:“我下午一點鐘下火車……回家……兩點鐘吃午飯……一直忙到剛才……我來看你們……”他顫巍巍的擡手去指段人龍:“結果他不理我……” 段人龍開口說了個“我”,隨即又被金玉郎的聲音壓了下去:“我坐了這麽久的火車……都要累死了……到家之後先來見你們,結果你們這樣對我。”

他仰起頭問段人龍:“你是瞎了,還是啞巴了?”隨後又問身旁的段人鳳:“你又死到哪裏去了?不知道我今天回來嗎?” 然後他垂下頭去,透不過氣似的繼續大喘,喘得帶了哭音。

段人鳳和段人龍對視了一眼,全都是暗暗的很驚訝。

他們兩個天性涼薄,活了二十餘年,一直活得如同風行水上,無牽無掛,至多只留一點轉瞬即逝的漣漪。

無掛礙故,無有恐怖,所以他們膽大包天,既能冷靜到無情,也能拋卻理智一起發瘋。

然而他們沒想到,自己會遇上個金玉郎。

金玉郎像一碗滾熱的糖稀,迎面潑來,燙得他們一驚,也甜得他們一驚。

他們得忍燙捧住了他,否則他落在地上,立刻就能被人踐踏成泥。

“別哭了。”

段人龍開了口:“你誤會了,我沒冷落你的意思。”

隨即他轉向段人鳳,把方才的情形講了一遍。

段人鳳靜靜聽著,等段人龍把話說完,她拍了拍金玉郎的肩膀:“明白了吧?” 金玉郎沒接這話,只喃喃的說:“我困了,要睡覺。”

金玉郎說睡就睡,段人鳳和段人龍走出門去,在門前的青石臺階上並肩坐下了,段人龍擡手摸了摸新剃的後腦勺:“這他媽的!” 段人鳳也嘆了口氣:“我知道他今天到bj,可我以為他總得明天才能過來找我們。

早知道今天他來,我就不出門了。

這一場鬧,真是鬧得不值得。”

段人龍點了點頭:“胡鬧。”

二人暫時無話,心裏都有點懵。

段人龍從褲兜裏掏出煙盒——煙盒是鍍金雕花的,買這煙盒的錢,夠個老煙槍痛痛快快的抽上兩年的上等煙卷。

在花錢這一方面,他們兄妹無需行家引導,天生就很上道。

一摁機括,盒蓋翻開,他抽出一支香煙叼到嘴上,然後把煙盒送到了妹妹面前。

段人鳳掃了一眼,搖搖頭。

段人龍收回煙盒,給自己點了火。

兩人坐著吹秋風,心裏還是懵。

懵了許久,後來兩人均感覺屁股都坐涼了,這才不約而同的一起要起立。

就在此時,後方的窗戶一開,他們回頭一瞧,見金玉郎探出了上半身,笑吟吟的問:“你們這麽坐著,不冷嗎?” 段人鳳起身面對了他:“不生氣了?” 金玉郎搖搖頭:“早不生氣了。”

段人龍問道:“早?有多早?” 金玉郎轉向了他,露齒一笑:“龍?” 段人龍一皺眉毛:“別這麽叫我,我跟你沒那麽親。

再說你比我年紀小,龍是你叫的?要叫也是叫龍哥。”

金玉郎縮回腦袋關了窗戶,轉身走到門口推開房門,對著段人龍又說了話:“龍,晚上你打算怎麽給我接風?” 段人龍向旁一指:“問鳳。”

段人鳳翻了個白眼,而金玉郎卻是正色搖頭:“不,段人鳳就是段人鳳。

我偏要連名帶姓的叫她。”

“為什麽?”段人龍笑問:“和我親,和她生分?” 金玉郎望向了段人鳳,繼續搖頭:“不是生分。”

“不是生分是什麽?” 金玉郎思索了片刻,末了自己笑了:“說不清楚,我得好好的想一想,想清楚了再告訴你。”

段人鳳怕段人龍一味的逼問金玉郎,再逼問出什麽令人尷尬的真話來,所以這時趕忙說道:“別閑談了,還是說說接風的事吧。

是出去吃?還是從館子裏叫一桌飯菜送到家裏來?” 金玉郎走到了段人鳳身邊,和她緊挨著站了:“客隨主便,我沒意見。”

段人龍說道:“出去吃吧,順便讓你看看我的新汽車。”

這個晚上,金玉郎很愉快。

新汽車很好,接風宴也夠排場,金玉郎心裏知道他們之所以能夠如此的豪闊慷慨,完全是因為手裏攥著自己給出去的那二十萬。

二十萬,一筆巨款,但是花得不冤。

這二十萬讓段氏兄妹救了他一條命,二十萬元換他一條命,值。

況且他所得到的不止是自己那一條命,他還得到了段氏兄妹這兩個活人。

席上他觀察著那兄妹二人,段人龍大說大笑之餘,對他像是又有點親、又有點嫌。

而段人鳳似笑非笑的垂著眼,偶爾看他一眼,也像是又有點高興,又有點不是滋味。

他當然知道段人鳳為什麽會“不是滋味”,而她的不是滋味,讓他在心花怒放之餘,又有一點為難。

他需要她愛自己,可又不想她對自己的愛只是男女情愛。

情為何物?他始終是不大清楚,戀愛他是談過的,人家都談,於是他也談,反正他是闊綽漂亮的公子哥兒,人又不古怪,簡直可以由著性子挑選女朋友。

戀愛對他而言,和交個新朋友、找個新樂子差不太多,用不了許久就會膩煩,所以他認定了自己的愛情不值錢,而他不能拿這不值錢的東西去糊弄段人鳳。

酒過三巡,段人鳳對他說道:“別喝了,夠了。”

他看了看手裏的大高腳杯,隨即扭頭答道:“我才喝了一杯半,還是葡萄酒。

威士忌是龍喝的,我沒喝。”

段人龍聽到了“龍”字,低頭做了個幹嘔的動作,然後擡頭吐了一口酒氣:“真他媽肉麻,龍。”

段人鳳向著金玉郎手裏的酒杯撩了一眼:“你腸胃不好,葡萄酒也不能多喝,別喝了。”

金玉郎一舔嘴唇,擺了個架勢,分明是要長篇大論的反駁,可是話到嘴邊,他忽然洩了氣,舉杯又抿了一口酒,他放下酒杯,轉向段人鳳一笑:“好,我聽你的話。”

緊接著他側身往段人鳳身上一倒,嘿嘿笑道:“我是個乖寶。”

段人鳳猝不及防,用肩膀頂住了他,而段人龍盡管距離他們二位較遠,但這時眼疾手快的一欠身,相當及時的把金玉郎揪了住:“你是醉了還是怎麽了?” 金玉郎被他揪得重新坐正了身體:“我沒醉,我喝得又不多。”

段人龍連自己帶椅子一起橫挪,挪到了他身邊:“既然沒醉,那你能不能輕點撒嬌?還他媽乖寶,回頭用不用再找個奶媽子給你補幾口奶?我跟你說,你少跟我妹來這一套,我妹是女的,要撒嬌也得是她撒,還輪不到你。”

段人鳳連忙搖頭:“我沒那個愛好。”

段人龍不理她,繼續對著金玉郎訓話:“原來看你也沒這麽肉麻,你這都是從哪兒新學來的本事?在青島跟你那新太太練出來的?” 金玉郎忽然正了臉色,豎起食指向著段人龍的臉上一指:“龍你不要亂說話,我一到青島,就和她分開了。

我告訴你,我不是一個貪圖女色的人。

自從我說我要結婚之後,你拿這種話侮辱過我兩次,你不可以再這樣做,你這樣做對不起我。

你這樣小看我,我會傷心的。”

他直視著段人龍的眼睛,黑眼珠潮漉漉的,眼白透出隱隱的紅血絲,是個動了感情含了淚的模樣。

段人龍被他說了個手足無措——他有點招架不住這小子的感情了,他招架不住,他那妹妹更是徹底的淪陷投降,單剩了個臉冷嘴硬。

目光游移著滑向了段人鳳,他向妹妹求援:“醉了,他真醉了。”

段人鳳倒是沒感覺金玉郎醉,她看金玉郎只不過是實話實說——不是酒後吐真言的那種實話實說,他對他們存著真心,實話想說就說,用不著酒。

只不過他們兄妹二人向來不對外人流露真情,彼此之間又是直接可以心照,所以口中太久不說實話,偶然聽了金玉郎說,便不能相信,只以為是醉話。

但不管怎麽樣,這場接風宴已經進行得夠久,金玉郎即便不醉,這樣一坐坐到半夜,肯定也要累。

段人鳳當機立斷,攙著他起了身:“那就回去吧,反正他早就吃飽喝足了。”

段人龍連忙也站了起來,因怕金玉郎繼續對自己抒情,他高聲大嗓的呼喚夥計過來結賬,然後和妹妹合作,一陣風似的把金玉郎卷了出去。

段人龍開汽車,把金玉郎帶回了家中。

金玉郎再次享受了人質待遇,段氏兄妹七手八腳的給他鋪了被褥脫了衣服,段人鳳托著一把熱毛巾,給他擦臉擦手,而段人龍彎腰蹲在地上,草草的給他洗了腳。

他仰頭枕著椅背,像是醉得呆住了,一雙眼睛半睜半閉的望天,其實心裏還清醒。

一只手張開五指,緩緩梳過了他的短發,是段人鳳的手。

他緩緩移動眼珠,望向了她,她低頭俯視著他,面無表情,像是看得癡了。

於是他向她無聲的一笑,笑得她瞬間回了神擡了頭,不看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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